当前位置: 工艺玻璃 >> 工艺玻璃优势 >> 校园文学短篇小说玻璃人3864字
作者刘铸恒
初中开学的第一天,S便以夸张的方式做了自我介绍。他从讲台旁拎上来一把椅子,一脚跨上,继而在黑板的最顶端写上了自己的名字,嘴里还在自嘲般地说:“近来练书法有了不错的造诣,练的草书。”之后从椅子上跳下来,嘴里念念有词:“我来自遥远的天狼星,地球不是我将长期生存的地方,不久之后我还会回去的。”
对于这样的人我一向报以不屑的态度——哗众取宠,无聊透顶。我估计台下坐的人对其也并无好感,因为台下充满了躁动,即便我坐在第一排也可以感受到众人内心呼之欲出的嘲讽。班主任抱着双臂站在门口,不耐烦地撇了撇嘴,“公众场合讲话要放低声音,你看看有几个人像你这样的。”这个倒霉鬼,开学第一天就给老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。
不久后开始了正式上课,S在课堂上依旧不改其滔滔不绝,这一点恰好与L有异曲同工之妙。L是被众人排挤的对象,因为不守规矩,他原先是我的小学同学,我曾经在班主任的鼓励下尝试着去帮助过他,可惜并没有什么结果,且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失望与厌倦。
在被初中班主任警告多次无果后,她终于在放学后将S留在了教室,连同L一起。在那之后,S与L便经常一同出没了,他们总是大声叫嚷,并且发出那种声嘶力竭般的笑声。但他们也并非关系融洽,S一直认为L是笨蛋,L也感觉S有点呆,但他们经常腻在一起。
S总是带许多零食到学校,并慷慨地分给许多前来讨要的同学,上课时,如果老师偶然产生的笑点没有得到他准确的呼应,那么扭头望去,总能看到他趴在桌子上咬着吸管喝“特仑苏”的英姿。时间久了,老师也渐渐对其视而不见。
但纸是包不住火的,某天班会课上,班主任忽然让班里所有同学撕下一张纸,在上面写出两个上课吃零食,说话的人。班里传出一阵闷闷的哄笑,S毫无意外的中榜了,连同L一起。放学以后,班主任再次将他们留了下来。因为那天值日,所以我听到了部分讲话内容。
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该选择什么样的路你自己清楚,你想和他一样吗?”老师对着S说,话里的意味很是明显。
S低着头不说话。
“你好自为之。”老师简短的总结,“走吧。”
事后我回忆了一下,老师多半已经知道了谁上课吃零食,说话,不然怎么会只让写两个人,那么明显。
S的情绪有些低落。某个我午休请假在班里组织班会内容的中午,他抱着一本作业和一本书来找我了。我们浅尝辄止地聊了一会他带过来的摄影书,我也翻了翻他的数学学校作业本,上面写满了潦草的数字并夹杂着一些怪异的图案,可以看出是作者情绪激动时所画。
“真无聊啊。”他忽然对我说,也可能是自言自语。
“什么?”
“人生啊。”
“也不见得吧,总会有一些有趣的东西。”
“比如投票。”他咧嘴笑了笑。
“敢把数学学校作业本写成这样,还真是勇敢啊。”
“哈哈哈,想聊聊哲学吗?”他幽幽地说。
“谁的?”
“叔本华,尼采,黑格尔,无所谓。”他开始着手写数学学校作业了。
“都读过吗?”我有点怀疑,不能不怀疑。
“星期天泡在书店不写作业,自然。”他继续写潦草的字。
我不得不惊异了,这样的人竟然还看书,在我的认知范围中,这样浮躁的人应该不沾任何与文字有关的东西才对。但他不仅嗜书,还读了尼采。
我决定试着了解他了,但他似乎不肯给我这样的机会。他依旧和L嬉笑怒骂,听驴头不对马嘴的鬼畜,并高声叫嚷其中的歌词。我感到被骗了,并有些气愤,这样庸俗的人,简直糟糕透顶。
S依旧上课说话,将坚果的壳剥的散落一地,众人依旧分他的零食并对其怀有根深蒂固的厌恶。某天,当我看到众人一拥而上拿走他的零食,而他照旧夸张的说笑时,忽然感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难过,简直要哭出来。
星期天他约我去书店,我答应了,我们看了一下午的书。他读的是尼采的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,我读的是韩寒的《我想和这个世界谈一谈》,中间二人一言不发。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,抚弄着宁静漂浮的灰尘。我知道该回家了,不过忽然记起一件事。
“你是不是喜欢晓?”我放下书问他。
“啊?”
“班里人都这么说,我好像也不记得你否认过。”
他又摆出了那副夸张的笑容,“问这个做什么?”
“不知道。”我没有隐瞒他,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要问,只是忽然想问。
“看在咱俩关系这么好的份上我告诉你。我喜欢安静的人。”
“看不出来啊。”我惊愕地说。
“小学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女生,可惜后来变了。”
“你变了?”
“她变了。”
“那你应该是喜欢晓吧。”因为晓是一个蛮安静的女孩。
“以前喜欢过。”他自嘲般地笑了笑,“可惜后来发现实在是大错特错,你不知道她的话有多少,快赶上我了。”
“这么强迫一个人一直维持自己喜欢的模样不太好吧,不能因为她的某些改变就……”
“该回家了。”他看了看表,“走吧。”
我实在是无法理解,S会喜欢安静的女孩本身就是一件怪异的事情,更何况人会因为一点改变就放弃曾经所喜欢过的人吗?不可理解,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,要明白一个人所想,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。随之而来的,还有恐惧,悲伤等莫名的情绪。
班主任开始行动了,某天放学后S被狠狠地痛斥了,“不能上学就别上,在重点班混日子,02班不需要这样的人。”
这一次不是因为值日才听到。我等他一起走。
之后的日子,我不想多谈。我可以感觉到S在沉沦,原因是我不可理解也想象不到的。他依旧和L因为一些从B站上鬼畜上搜来的歌词而捧腹大笑,但那是表面现象,我告诉自己,在那之后的情绪应该是难过——深不见底的难过。
我从未如此渴望得知事情的真相,某天上课,我侧头看着他,那时我们坐在了同一排,他是独立的座位,在后门的位置,那时已经是初二了。隔着一个过道,他低着头在课桌底下喝袋装的牛奶,似乎还粘在了手上一些,过了一会他将空袋塞进了桌兜里,随手抹了抹,这个过程中发现了我在看他。他先是露出招牌笑容看了我一会,然后那笑容又夸张了一点,转变成微微出声的笑。我不出声,依旧看着他。
他开始拿着书看,不久扭过头,发现我仍在看他。“你咋了?”他问我。
我转过头,开始作笔记。
某个晴朗的周日午后,我们骑车出去打篮球,回来的路上经过了我的小学。
“走走?”他问。
“好。”
我们推着车,夜幕悄然降临,街灯亮起。
“以前上过一个补习班,放学写作业的那种。”他慢慢地说。我没说话。
“认识了一个朋友,叫高媛。”
“女的?”
“对。”他停顿了很久,“我记得很清楚,我刚到的那一天,和周围的人说笑的时候她在我旁边坐下了,‘哟,话唠啊。’她说。”
“是个漂亮妹子?”
“无可挑剔。”他冷静地说,他这样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。
“艳福不浅啊。”我咧嘴笑了。
“我们说的话也不是特别多,但就是不知为何特别聊得来。除了和我,她没跟其他人说过话。”
“抓住机会啊,这已经很明显了。”
“她初三,在本校上学(我们在分校),但是她跟我说,她在他们班,好像不受欢迎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太安静吧,不怎么爱说话,而且学习也一般,好像还受人欺负来着。”他顿了顿,莫名地笑了,“哈哈哈,渣渣。”
“这,怎么会这样。”我有点讶异。
他看了看我,继而继续凝视前方,“后来那个补习班我不上了。”
“为什么啊。”
“家长说天冷了,就不让去了。”他咧了咧嘴。
“就这?”
“就这。”
我沉默了半晌,开口道:“你后来去找过她吗?”
“当然找过。可是补习班老师说她也不去了,就在我离开的同一天。”
“我去,这是殉情吗?”我激动地说。
“不,我之前没有说过在那天不去,是家长突然决定的,她不知道。”
“我靠,这算是心灵感应吗。”我愣愣地说。
“后来我也从补习班老师那里知道,遇到我的那天,也是她来这个补习班的第一天。”他说,似乎吐出来一口气,“过马路了。”
通过马路后,我莫名的难过起来,“真可惜。”
“大概吧。”他笑了笑,“我拜托过补习班老师,如果高媛再来这里的话,请老师替我带个话,让她给我留下一个联系方式。”他眯了眯眼,“可是她再也没来过。”
“是不是很难受?”我白痴一样地问。
“她爸好像还信邪教,曾经有一段时间喂她喝过什么东西,说是能强化记忆。把她变成了这样,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。”他又笑了几声,“这都是我胡乱打听的,也不一定是真的。”
我不敢相信,也不愿相信,喃喃自语:“怎么会这样。”
我们都不说话了,半晌,等一个红灯时我说:“你应该帮帮她,她一定很无助。”
“嗯,于是有一天放学我一个人跑到了补习班,可惜都晚了。回到家,我抱着床单哭了。哈哈哈,渣渣。没办法,听鬼畜吧,后来笑了一晚上。哈哈哈哈。”
我默默地听着,“走吧,现在去补习班。”
“早关门了,再说星期天也没人。”
“我试着帮你找找,尽我的全力。”我一时热血上涌。
“谢谢。”他诚恳地说,但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已经冷了。
回到家我挨个问了同学有没有认识高媛这个人的,但我是傻了吗?我们才初二,怎么会认识初三的人?我愣在了桌子前,内心像坠着钢铁一样的沉痛。后来,此事不了了之,我和他,都没再提过。
S的痛苦我是不得而知了,但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所蕴含着的能量——那种奋不顾身但又深深无奈的东西,只能将其永远放在心的最深处。
再后来,他给我说,有一天因为不想听大人们固执己见的话,他从小姨行驶的车上跳了下来,迎面驶来的一辆车差点撞上他。为此,回到家,他爸狠狠给了他一巴掌,不知道为什么流了鼻血。他给我详细并兴奋的描述了流鼻血的奇异感觉,我的心里却感受到了说不出的痛。
我试着观察了解过别人,可最后总是得到令我难过无比的答案,同时也觉出了我想法的浅薄。
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过去,有不同的秘密和回忆,这些造成了人与人的隔阂,拉开了人与人的距离,那些秘密像透明的玻璃一样包裹着人们的心。即便人们相互拥抱,也无法穿透那层透明的玻璃,流泪也无济于事。
包裹人心的玻璃慢慢坚硬,锋利。于是,人们不得不封闭自己的内心,只露出心外的那层或漂亮或夸张的五彩玻璃,像小丑的面具。
这就是玻璃人,只能拥抱孤独,独自面对生活的人。(注:作者为在校学生,写于年7月15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