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言:牙舟陶是贵州土陶之一,产自贵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平塘县。据《平塘县志》记载:“牙舟陶瓷生产始于明代洪武年间,距今已有多年历史”。年,《牙舟陶器烧制技艺》被文化部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。
老钟的牙舟陶作坊有二十年了。建作坊那年,他30岁,做过军人、机械工人。现在的他年过半百,盛年的光阴几乎都留在了老屋的制陶作坊。牙舟陶县级传承人钟成贵老钟的全名叫钟成贵,是平塘县有名的牙舟陶传承人。见到老钟的那天,他顶着7月的骄阳出门迎我们,说一口不夹口音的普通话。瘦劲的身形贴着短衫,黝黑的脸上挂着灿烂笑容。
他的身后是一座上百年的木结构老宅,宅子的后堂就是老钟的作坊。
“父亲老了,我接着做”
一间百米平的屋子里,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摆满四处,午后的光束射进来,静静地洒在陶器之间,宛若一幅静物油画。这是老钟的作坊,左侧还有一座烧陶的四孔龙窑。施釉老钟坐在屋子里,接着给成型的广口碗上釉,一勺黄釉浇入碗里,再一手拿着倒扣进釉桶里,保证施釉完全。
他放下碗,指着旁边的烧制用窑说:“以前是没有的,到我这代才建起来。”
钟家世代制陶,传到老钟这一代已经有几百年家族史。老钟自小看父亲制陶,不用口授就熟稔于心。
然而,少时的钟成贵对牙舟陶制作并不感兴趣,生在农村的他,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。成年后的最初几年,他去重庆当兵,去贵阳转业,一心想留在更大的地方。钟成贵的父亲直到年,父亲年过七旬之际,老钟才决定接手陶艺,回到牙舟镇。
当时的牙舟陶已经有衰落之势。随着塑料制品的兴起,以农用和日用为主的牙舟陶产品开始被替代。香炉、烟斗、盐巴罐的市场也大不如前。
“90年代的时候,镇上有六七个窑,到我开始做的时候,就剩下三个了,一共也就几家人在做。销货也从外地人上门收购渐渐转变为自己主动找销路。”钟成贵说,他们家以前生产陶具都是和乡邻共用一个窑,每次把陶胚运到窑内烧制完成后,再一筐筐挑回家。
共用窑虽是迫于成本,但并非长久之计。运输过程中一旦出现问题,一批货就没了,损坏风险极高。加上父亲年迈体弱,往返两地生产也时有不便。于是,钟成贵下决心自己建窑。雕花烧制牙舟陶使用的窑叫阶梯窑,也称龙窑、爬坡窑,多依山势而建,形成一弧圆排形的窑洞,座座相连。装窑时,将半成品堆放在窑内的泥板架上,烧制20到25个小时后,便可以冷却出窑。
建窑的成本很高,一个最小的爬坡窑就要花费一两万。对于钟家而言,这不是一笔小数目。思来想去,钟成贵最后采用贷款的方式才把家里的窑建起来。陶器作坊开始有了雏形。
多方奔走艰难维持生产
牙舟陶器烧制现仍保持原始古老的手工制作方式,陶器的玻璃釉能自然流淌,在烧制过程中随着温度的变化而产生各种纹理(俗称“窑变”)。这也对温度的把控提出了要求。作坊内部因而,烧窑并不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。老钟的新窑建好了,经过多次试验都没能成功。同乡的老张也建了新窑,却因为烧制技术不到位,迟迟不能出货。
这让老钟犯了难。一年过去了,两年、三年,作坊都处于亏损状态。一边是负债生产,一边是全家生计,眼看着陶器作坊的经营举步维艰,却无计可施。
无奈之下,老钟暂停了作坊的生产,和妻子各自挪活挣钱养家。妻子外出务工,他就去镇上的石厂开采石头,同时兼顾家禽养殖。日日辛劳,只为早日还贷,并积攒资金重启作坊生产。
离开作坊的时间过得很快,一转眼就是两年。“就想着快点把贷款还完,回到我的陶器生产上。”老钟说,他已经找到了烧窑的问题,计划用硅板取代泥板架。修胚就在不知不觉间,老钟感到,牙舟陶已经进入了他的生活,成为了不可缺少的部分。
当时,牙舟陶并没有显赫声名,只是在几次全国的展会上亮相过。对于牙舟陶的传承,老钟主要出于家族原因和生活需要。
在与牙舟陶年复一年的接触中,老钟的心态渐渐发生变化。他也从一位纯粹的手艺人转向为传承人。
身份的转变:手艺与文化的牵手
事情发生在年那场陶艺比赛上。在老钟暂停作坊生产的第三年,牙舟镇陶瓷商会传来消息,贵州省将举行陶瓷设计艺术作品展。这是老钟第一次接触到行业的比赛,规格不小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他报了名,在三年时间里打磨出一套茶具,作为参赛作品。
这次比赛不仅是老钟陶艺路上的转折点,也在一定程度上贴合了牙舟陶的功能转向和审美转向。半成品陶胚牙舟陶以黄、白绿、紫、棕、褐色为基调色,以玻璃为基础釉,各色互相配合,市面工艺品颜色以孔雀蓝为主。以前,牙舟陶产品多是杯、盘、壶等生活用具、动物玩具和祭祀器皿,进入21世纪后,人们的物质生活需要和精神需要发生变化,供家庭摆设装饰用的工艺品开始生产,茶具和酒具等用品也有了精美要求。
既然是陶瓷设计比赛,那就要在造型上下功夫。尽管牙舟陶以自然古朴著称,但创意和潮流已不能忽视。钟成贵捕捉了这一点。他决定做一套功夫茶具,融入少数民族铜鼓元素,造型独特,具有一定的观赏价值。
凭借这组茶具,钟成贵获得了大赛铜奖,并成为了贵州省陶瓷协会的会员,一下子被业内人所知。
随后的几年里,钟成贵多次携新作参加各种比赛和展会,收获颇丰,并在年被授予“贵州省陶瓷艺术大师”称号。也是那一年,他烧制的绿釉双耳瓶获中国首届牙舟陶大赛奖项。钟成贵作品:风嘴壶而在深圳文博会的多次亮相,也让钟成贵从小镇走向省外,开始在国内外受到
老钟说:“走出牙舟镇,才知道牙舟陶的魅力,和牙舟陶的不足。没有文化的注入,牙舟陶终究做不远。”
尽管,近年来牙舟陶以古朴敦厚的造型,斑澜夺目的光彩和鲜明的地方民族特色被越来越多人青睐。但钟成贵认为,牙舟陶的艺术创作理念还十分欠缺,那是工艺品的灵魂。而他,一直在苦苦寻找。
非遗保护的困局:家庭作坊与大工厂兴废
老钟的作坊在年就恢复了生产,主要销售茶具、花瓶、玩具等常见陶瓷用具和陈设品。订单来自贵州各景区固定分销和省内外私人订制。年订单量有千余件。
在工业化的浪潮下,一个人的小作坊依然停留在传统手工业阶段生产,这并不容易。相比机械化流水线生产,纯手工制作耗时耗力。
做一件陶器,从原材料采集,到拉胚、造型、施釉、烧制,需经过至少一周的时间(家庭作坊一般累计陶胚集中烧制,周期更长),且成品率仅有40%。钟成贵作品:窑变凤耳瓶同镇的张家采用企业运用下的工厂化生产,无论从产量还是标准化质量来说,规模和效率都远大于家庭作坊。
手作粗陶,个个存在差异,在追求标准工艺化的今天并不讨喜。成本高、效率低、受众少,让传统的牙舟陶生产发展受限。牙舟陶烧制技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,也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难题。
老钟也不知道,当他们这代人老去之后,这项技艺是否还能活态传承下去。因此,他感到有些着急。
对保护与传承的长久思考,让老钟瞄准了教学。年以来,他先后在牙舟中学、平塘中职学校、黔南民族师范学院等本地中小学任外聘老师,指导陶艺教学。期间还有几位学生远道而来,向其求教,如今大多从事相关研制工作。
可是,老钟并不满意。他希望看到牙舟陶技艺真正进入校园,有机会成为一部分学生的爱好或职业选择。而不仅是作为临时的非遗展示和讲解。
这些想法是老钟积压在心底的秘密。他看着耄耋之年的老父亲和老宅里的小作坊,仿佛要张嘴叹气,却默默坐回了拉胚机前,继续倒腾起那堆泥。贵州日报当代融媒体记者刘苏颉编辑何涛编审田旻佳 杨韬
转载请注明:
http://www.aideyishus.com/lkjg/6241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