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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摘选自《故宫观止》
丘濂
文
在故宫做木匠,并不是一上来就修整座大殿,刚开始也是做一些不起眼的工作。“今天修个隔扇,明天补根柱子,师傅带着干什么就学什么,最后知识零存整取。”虽然李永革最先认识的是赵崇茂师傅,时间一久,其他年长的师傅都成了他的老师。“赵师傅善于总结规律,平时话也多;另外一位戴季秋师傅做过不少建筑模型,知识扎实,就是人一多就说不出话,要私下里请教。”
图:“官式古建筑营造技艺”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李永革(张雷摄)
摸透了师傅们的性格,李永革便很快受益。“同样的事情,这个师傅讲得很清楚了,另一个师傅走过来又问,明白吗?我还说,不明白,于是又能听一遍。两个师傅从不同角度来讲,也加深了印象。”让他感动的还有一位安海师傅。“刚学徒没多久,有一次要去添配一扇窗户,我以为打下手就行了,安师傅主动让我在木材上画线、开凿榫卯。搁平常,老师傅唰唰几下就弄完了,这是要主动培养你呀!”
官式木建筑和民间建筑有什么区别?最大的当然是体量不同。宋代《营造法式》一书的编纂者李诫提出以“材”作为木组件的标准量度单位,并根据建筑中木组件大小把材划为8个等级,设固定比例。用来建造皇宫的木组件用的是一个等级,用来兴建普通商人住宅的木组件则根据一个较小的等级制造。建筑物内每件木材,大至木柱和横梁,小至檩条和椽子,尺寸都是材的倍数或者分数。皇宫和民宅在结构系统上是一样的,前者是后者的夸张版。
体量巨大的宫殿就需要大型木料来支撑。明代刚修故宫时非常奢侈,民间传说用的是“金丝楠木”,木料中暗藏“金丝”,在阳光照射下白烁华美。“其实宫廷记载里就是‘楠木’,没有‘金丝’二字。楠木生长年以上,里面会出现一种树脂的结晶,那是所谓的‘金丝’。到了清朝,开始使用红松。后来国力下降,再加上足够大的红松也难以寻觅,故宫里便使用了木料包镶拼接的工艺。”
进入故宫后,李永革定期会和同事们在东北寻找修补时所需要的合适木材。有一次,一位满族的老先生,竟然自愿把准备给自己造棺材的红松木卖给他们。国内全面禁止采伐天然红松后,故宫近些年开始从东南亚国家进口大口径木材。
木料大,因此工匠画线时心理压力也大。画线是木工将木材制成一定形状之前做标记的过程,木工作品的成败有“三分画线七分做”的说法。“画错一道线就是废掉一根大梁的结果,这责任有多重!”所以李永革说,老师傅画线之后都不是马上去砍或锯,还要留下半天时间,过过脑子,复核尺寸。
去过故宫大修现场的人,就会发现这里和外面工地的劳作景象有个明显的区别:这里没有起重机,建筑材料都是以手推车的形式送往工地,遇到人力无法运送的木料时,工人们会使用百年不变的工具——滑轮组。
故宫修缮,尊重着“四原”原则,即原材料、原工艺、原结构、原型制。在不影响体现传统工艺技术手法特点的地方工匠可以用电动工具,比如开荒料、截头。大多数时候工匠都用传统工具:木匠画线用的是墨斗、画签、毛笔、方尺、杖竿、五尺;加工制作木构件使用的工具有锛、凿、斧、锯、刨,等等。
“老祖宗聪明得很。”李永革说,“比如‘排杖竿’,就是拿着一种四方截面的木杆去量柱子、梁架、进深等尺寸,然后在竿子上来做标记。”为什么要这样?李永革拿出两盒外面买的卷尺,然后在纸上量着画出10厘米的线段,两条线居然并不一样长。“10厘米误差就这样,要是去量20多米高的柱子呢?差一点,榫卯就合不上。老祖宗的方法看来笨拙,但更实用。”
以前拜师学艺,是“三年零一节”——不是说三年的时间过去,再随着下一个节日的到来就可以出师了,而是说在师傅家里端茶倒水当用人三年多,到这个时候师傅才真正领着你去看他做活。
“三年之后,我们还真有个考核,就是做一扇十字条的木门,上面四块玻璃。顺利做出来,证明技术过关,但经验还差得远呢。古建修缮是一辈子学习的事儿,每次都有没见过的东西。”李永革说。
年故宫维修东南角楼,李永革主动报名,那成了他受益匪浅的一次经历。故宫的角楼按照顺时针的顺序相继修复,年西北角楼、年东北角楼、年东南角楼、年西南角楼。
“木工都以参加过这几个角楼修缮为傲。因为角楼不仅结构复杂,而且缺乏规律性,四个角楼四个样子。《清式营造则例》中将大木建筑分成庑殿、硬山、悬山和歇山四种样式,角楼是不同于任何一个门类的杂式。”一般人形容角楼是9梁18柱72条脊,其实比这要繁复。“三层屋檐共计有28个翼角,16个窝角,8个窝角沟,10面山花,72条脊之外还有背后掩断的10条脊。屋顶上的吻兽共有只,比太和殿的吻兽多出一倍以上。”李永革介绍说传说当年营建角楼时,由于设计难度大,工匠们都伤透了脑筋。后来是木工的祖师爷鲁班下凡,手里提着一个蝈蝈笼子,这个笼子不一般,正是设计者所盼望的那种设计精巧的角楼模型。
图:学员刚刚制作好的鎏金斗拱中的木头构件(张雷摄)
李永革在这次修缮中接触了斗拱的做法。斗拱是中国木建筑结构特有的形制,是较大的建筑物柱子和屋顶之间的过渡部分,它可以将支出来的屋檐的重量先转移到额枋上再到柱子上。“斗拱木构件的规矩多、尺寸多、讲究多。乍接触时头昏脑涨,逐渐才觉得有意思。像那些‘蚂蚱头’‘霸王拳’和‘麻叶头’之类的名字都是流传下来很形象的说法。”
除了斗拱之外,角楼落架大修时拆下来的木构件数量庞大,怎样能够保证将它们复原回去,也有技巧。“老工匠是靠标写‘大木号’传递位置信息的,它比ABCD或者更加准确。以前的木匠未必认识多少字,但至少会掌握20个字:‘前后老檐柱,上下金脊枋。东西南北向,穿插抱头梁。’有了这20个字,木匠就可以在构件的相应位置题写,就能确定构件朝向,如何组装。”等到后来修西南角楼的时候,李永革已经从参与人员变成了主管领导,工作能主持得井井有条,全靠第一次的经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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